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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文学》2019年第11期|阿舍:捕鱼者(节选)

2019-11-25 15:45| 发布者: Flora| 查看: 101| 评论: 0

摘要: 01戈壁滩的夏天来了。周末清晨,后窗外一群麻雀啾啾唧唧叫个没完,那种乱七八糟的激烈,就像一群胡作非为的小屁孩在撒欢儿争抢着什么。我被它们吵醒, 睁开眼朝窗外望去。天空一片湛蓝,亮晶晶的阳光爬在我家院子的 ...

01

戈壁滩的夏天来了。周末清晨,后窗外一群麻雀啾啾唧唧叫个没完,那种乱七八糟的激烈,就像一群胡作非为的小屁孩在撒欢儿争抢着什么。我被它们吵醒, 睁开眼朝窗外望去。天空一片湛蓝,亮晶晶的阳光爬在我家院子的西墙头上,爸爸坐在西墙下,两只手上下不停,正忙碌着什么。我的眼睛糊着眼屎,蒙蒙眬昽的, 惊讶中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真新鲜!爸爸在织渔网。一只绿色的渔网垂挂在他身前的晾衣竿上,已经有一米多长。爸爸一只手握着一根挺粗的钩针,一根手指上绕着绿色尼龙线绳,左右穿梭,一下又一下,我在他身后站了好半天,他都没有注意到我。太阳照在爸爸黝黑的脸庞上,他的手指看起来无比有力和灵巧。

02

之前我见到的渔网都是白色细尼龙绳编成的拉网,每当夏季来临,爸爸会在每个周末将拉网放在一只铁皮桶里,然后戴上草帽,一个人骑上自行车便出门去了。爸爸去哪里抓鱼?一个人怎么将拉网放在水里?我什么都不知道。爸爸不爱说话,下班后做完家务,多数时间都是一边抽烟一边发呆,独自坐上整晚,仿佛有想不完的心事。偶尔,爸爸也会贪杯,酒一下肚,眼光与神情会像被泡发的海带, 完全变了形状。但爸爸又是一个异常灵敏的人。春天,当小草刚刚发芽,白杨树嫩黄的新叶刚刚挤出树干,他会在第一场毛毛细雨之后,带着我先是穿过一片盐碱荒滩,再走过两列棉花田,来到沙漠边上的一片防护林里。爸爸是带我来找蘑菇的。他教我怎样在沙土里发现蘑菇,怎样在摘除蘑菇之后不要破坏土层更深处的菌种,怎样分辨有毒和可食的蘑菇。有一次我们在林带里碰到一摊牛屎那么大的一个蘑菇,爸爸也头一次拿不准了,他蹲在蘑菇一旁,瞧了又瞧,边看边咕哝, 戈壁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菌子呢?最后,他摇摇头,说不捡了,万一有毒可就坏事了。但是背着手走出去不远,爸爸又说,回去捡上它。为什么?我问。你看, 这里也有一个,给牛啃了一半,说明它没有毒,牛比人知道得多,爸爸说。爸爸带着我找蘑菇,却一直不带我捕鱼。那可不是好玩的,戈壁滩里,连块树荫都找不到,太阳会晒脱你一层皮,蚊子多得吃人,你哪能受得了!爸爸说。周末,爸爸总是一个人出门,妈妈不满意爸爸这样终日逛荡,但当爸爸提着半桶活鱼回来, 再为全家人烹烩出一盆鲜美异常的鱼汤与鱼肉时,妈妈就把不快扔到墙根脚儿了。爸爸提着盛鱼的铁皮水桶回到家里,再将鱼倒入洗衣大盆的时候,我会激动得眼睛发光。我蹲在盆边打量它们,听它们嚓嚓嚓簌簌簌吐着水泡,一边戳着鱼的脊梁,一边问爸爸,这是什么鱼,那是什么鱼?这样,我就认识了鲫鱼、鲤鱼、草鱼、鲢鱼、“五道黑”和“新疆棒子”。“五道黑”最好吃,妈妈说。哼,你光知道好吃,不知道“五道黑”最凶狠,这种鱼是北疆来的,塔里木从前没有这种鱼,它吃小鱼, 吃了不知多少“新疆棒子”的鱼苗苗,爸爸站在院子当中,一边擦洗腿上的泥点子,一边扭过头来对妈妈讲。听爸爸这样说,我就探下头,拨开挤在盆边上的鲫鱼和“五道黑”,朝盆底去找不多的那几条“新疆棒子”。“五道黑”的鱼鳞真硬啊,轻轻一碰,粗糙得扎手,怪不得爸爸要用铁刷子才能去掉它身上的鳞。“新疆棒子”是当地人的叫法,爸爸是南方人,拿它跟长相近似的泥鳅相比,所以只告诉我那是一种鳅鱼。贴在盆底的“新疆棒子”灰褐色,脑袋比一般鱼宽,像个躺倒的三角形,身上光溜溜的,没有鳞。和其他鱼比起来,它似乎不容易长大,也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像别的鱼儿,挤在盆边吐泡泡。它看起来又孤僻又倔强,而且脾气相当大,当我用手指戳它时,它会一甩尾巴哧溜一下滑到别处,小眼珠满是被打扰的愤愤不平。妈妈喜欢吃“五道黑”, 我更喜欢吃“新疆棒子”,因为它没有刺,它的肉细腻绵软,真的是入口即化。

爸爸不带我去捕鱼,但如果爸爸捕鱼回来, 一定是我最早知道,一定是我第一个蹦到他盛放活鱼的水桶边。爸爸捕鱼回来一般是傍晚太阳下山前,有时他不直接回家,而是把自行车停在鸭子坑旁边,先洗干净腿脚上的泥巴,再蹲在岸边空地整理挂着水草或者枯刺的白色拉网。这时候,我会像闻到鱼腥的猫一样,哧溜就蹭到爸爸身边。渔网腥气冲鼻,但我不在乎,蹲在爸爸对面,看他一掀一掀清理拉网,不时也伸出手去, 帮爸爸摘去一段腐烂的草根或者弯曲的细铁丝。这时候,往往有路过的男性长辈来聊天,遇到有经历的人,他们的话题就会在鸭子坑暖热的潮气里,沿着戈壁滩悠长的黄昏,探入那些我从未去过的时间深处。从前塔里木的大头鱼和尖嘴鱼再也见不着了,更吃不上喽,一个叔叔说;自从上游打了水库,那些鱼就少了,另一个叔叔说;不打水库水就白白跑掉啦,你们不晓得吧,塔里木原来哪里有鲫鱼、鲤鱼、草鱼的?都是从口里引进来的鱼种,“五道黑”是北疆来的,这些鱼繁殖起来要比“新疆棒子”和尖嘴鱼快多了,你说的大头鱼,从我来塔里木起就没见过,又有人赶快说。这时候,爸爸只听不说,黝黑的脸只是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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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移向垂挂在晾衣竿上的绿色渔网。爸爸的圈脸胡已经冒出头来,像光秃秃的泥土长出连绵的小草。爸爸慈祥地眯着眼睛,见我过来, 放下手中钩针,点着烟,美美地吸了一大口。我伸手去摸渔网,它又光滑又温暖,尼龙线绳因为刚刚结起,握起来还有一种蓬松感。我将渔网拉开来,发现它的形状和我的裙子一样,但是这怎么能网住鱼呢?底下有一圈小口袋,网住的鱼会钻进那圈口袋里,等渔网织好你就明白了,爸爸说。一天又一天,挂在院子中央的渔网在阳光下、在戈壁滩里的风中长长、长大,爸爸抽空就坐下来织几圈。看着他或平静或严峻的脸,看着他粗黑的手指头灵巧地绕着那些绿色的尼龙线,我总觉得爸爸不仅仅在结线,不知道还有多少看不见的东西被爸爸编进了渔网。偶尔,爸爸会呆坐在垂吊于他眼前的渔网对面,双手撑在膝盖上,默默地盯住渔网,半天不动一下,脸上全是我看不懂的冷漠或者哀伤,似乎渔网根本不是他所爱, 似乎他是无可奈何才要这样一圈圈地织下去,就像太阳每天会落下又升起来一样。这时候,我是担心爸爸的,并为他满腹心事的神色而不敢靠近他。但大多时候,爸爸脸上的神情是专注的沉迷的,在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独自坐在院落当中,背对太阳,穿针引线手挥目送, 俨然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04

经常来看爸爸织网的叔叔有两三位,看样子他们也是喜欢这件事的人,他们拉只马扎坐在爸爸身旁,一边看一边抽烟一边就说起了往事。他们一说起来我就往跟前凑,那可比小人书里的故事好听多了。1960年那鱼才叫多,那时我在英苏, 吃不饱肚子,就想办法下湖打鱼,花莫克西波底湖,一条网扔下去,多少人都拉不动,不得不赶来马车,马车也拉不动,就用链轨机车拉。那鱼大啊,每条都五六斤重,你们知道那一网上来多少斤?一万斤啊!我们的命都是鱼救回来的。鱼拉了上来,通知各单位去拉鱼,拉鱼的人每人带把刀子,就在湖边的沙包下,这边剖肚,那边撒盐,撒完盐往沙包上一甩,拣回去的鱼堆在仓库里,食堂一天三顿吃鱼。鱼多好吃啊,野麻根瓜藤做的馒头吃得人想吐,现在有了鱼,那吃的一个高兴。清炖、清蒸、油炸,还有人发明了吃干鱼的办法,大葱加醋凉拌,味道也好。一个叔叔说完,另一个赶快接过话来说,那时候还能见到大头鱼,那鱼最好吃,肉又软又绵,口里没有这种鱼,有人打过一米那么长的大头鱼呢,不知道是条多少年的老鱼精呢。前一个叔叔马上又接着说,水库打起以后就立马少了,大头鱼怪得很, 到了季节,要回头往源头上游,要到上游什么地方才能产卵,水坝一拦,那鱼进去出不来,下游又捕得厉害,没两年就少得见不着了。多数时候, 爸爸只是笑眯眯地听,但偶尔也会简单地插上一句。当年八连的小宋偷偷下湖抓鱼,鱼太多,回去猛吃一顿,闹了肚子,不得不请假在家,被上头知道,立刻抓起来关了禁闭,这事你们不知道吧?我家有箱小人书,附近伙伴要来看还得巴结我,但这些小人书的故事都不如叔叔们围在爸爸的渔网边唠叨出的这些陈谷子烂麻子好玩。什么冬季织网比赛,什么野麻网和透明交丝线网的不同,哪个海子的鱼多,哪个团场最先开始在水坝里用拦鱼设备……从叔叔和爸爸的闲扯里,我听到了一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名——龙口海子、英格海子、毛蜡湖、艾沙米尔海子、卡拉水库、大西海子水库。戈壁滩干涸少绿,我们喝的水里有沙子,鞋子里有沙子,眼睛里有沙子,紧闭窗门但桌子上依旧落着一层沙子……我的眼前到处都是土和沙子,但是在这些大人们的嘴里,却另有一个碧波连绵水宽鱼大的世界,他们说什么小湖连串,野鸭成群水鸟成片,四周胡杨林黑苍苍的,几十公里几百公里都走不出去……他们还说,现在各个团场驻扎的地方,所属地的地名都有“海子”的意思,各种各样的海子,什么新海子、大海子、小海子、海子的海子、海子之母……在叔叔和爸爸的讲述中,干涸荒凉的戈壁滩变成了一个到处都是亮晶晶蓝莹莹的海子的世界,到处能看到鱼跃鸟飞,到处是胡杨树的荫凉,到处是又高又粗的芦苇丛……啊,蓝莹莹的湖水里,还有数不胜数的鱼,现在我又知道了另一种叫作大头鱼的鱼,它是什么样子呢?它竟然能长到一米来长!这些故事听起来那么诱人,戈壁滩的过去——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听起来似乎比现在好玩得多。那么,那些海子在哪里呢?爸爸织好渔网以后,会不会就是要去那里呢?光秃秃的戈壁滩里原来深藏着一个又一个大鱼潜行草木茂盛的海子,想到这些,我激动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并且暗下决心,等到渔网织好,一定要让爸爸带我去捕鱼。

05

一个初秋的清晨,挂满了银色铅坠、大概五六米长的渔网新崭崭地挂在我家的院子当中。爸爸还是坐在渔网对面的方凳上,嘴里噙着烟, 一只手扶着渔网上部,一只手掀动着渔网底端的网兜,嘴边的笑容像水波一般一圈圈地荡开去。我两脚跳到爸爸跟前,又一次为他总是悄无声息地做好一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而惊讶和惊喜。我绕着渔网走了一圈,然后蹲下提起渔网一角。爸爸,这网能捕多大的鱼?我问。要等用了才知道,爸爸诡秘地笑了笑,眼睛里像是撒了一把星星。周末,拿起新渔网,我和爸爸出发了。爸爸为什么会突然同意我做他的小跟班,同意我跟着他在酷热的戈壁滩里四处转悠的呢?啊,不需要为什么吧,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啊。碧空无云, 阳光亮堂堂的。攀上大桥,爸爸急于试试他的新网,四向瞅瞅,将车停在桥头。我伏在桥栏上俯望河水。水比夏天要小一些,碧青而安谧,像一个长大并懂事许多的小孩,手脚稳重了,眼睛里一天天多了些深幽幽的含义。再看爸爸,他已经喜滋滋地从水桶里拎出渔网,而后抖展摊开,再分握、提起,然后两腿微弯,双足紧紧扎稳,接着侧身运气,猛然振臂间,绿色的渔网便“唰” 地飞在水面上。一个漂亮的圆圈,眨眼间沉入水中。我伏在桥栏上,瞧着运气撒网和屏住呼吸小心收网的爸爸,瞧着他的快乐和投入,心里无比惊讶:这是另一个机敏、自信和无忧无虑的爸爸,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面,四肢灵巧有力,半躬起身体的样子像是随时可以腾空而起。整个收网的过程,脸上一层层荡开着一些忽明忽暗的表情,它们一闪而逝又此起彼伏,就好像水面上那些摇晃的细小波纹。平常的爸爸嗜烟、嗜酒、老实、胆小、笨嘴笨舌,但当他站在水边, 对着这个空阔浑黄的戈壁滩,那些日常里的沉闷与拘谨都闪在了一边,他眨眼间成了一个和孩童一样贪玩和忘乎所以的人。看见一个变了样的爸爸,我真是太高兴了。

06

撒网和下拦网的水域是不同的,撒网对水域要求比较高,水面最好开阔,水要足够深,水速要缓,水底要没有扎人挂网的木桩和水草。但是除了自然形成的野海子,戈壁滩适合撒网的地方简直没有。野海子都在沙漠深处,汽车开进去来回都得两三天,爸爸凭着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最远只能在方圆十来公里的地盘里转悠。之前,我总是想象爸爸捕鱼的地方是一片又大又深的水面,比家门口的鸭子坑还大,被粗壮茂密的芦苇丛所环绕,附近有连片的树荫,树荫底下, 有在田地里劳动的农场职工或者路过的行人和爸爸打招呼,当爸爸坐在树荫下就着凉开水吃冷馒头的时候,水面上会跳出一条又一条银光闪闪的鱼。成为爸爸的捕鱼伙伴之后我才知道,根本没有比鸭子坑更大更深的水面,没有树荫,没有路人,甚至没有凉开水和冷馒头;大多时候,只有满天炽白的阳光,满眼焦黄的沙地,满身的泥点,满脸满头的蚊子,满手是被野草划破的纤细血痕。但我一点儿也没有后悔或者退缩。先初, 爸爸多在大渠撒网,因为只有大渠拥有适合撒网的开阔水面。大渠地基高于两旁的农田、马路和人家,站在渠帮上,我可以望见两岸景色。跟着爸爸走得越远,我渐渐看到的戈壁滩就越广大, 也越荒凉。孤单的土坯房、始终飘着尘雾的218 国道、稀疏的胡杨树、光秃秃的戈壁滩,再往远, 就是连绵越伏的沙丘了。走过长长的大渠,我们的收获并不多。鱼都到哪里去了呢?走得越远, 渠帮上的土就越白,四周也越空阔,空气很烫, 烫得我的脸先是发红,接着又痒又疼。每个周末都是如此,爸爸在前面撒网,我提着水桶踉跄跟上,这样走出一段路程,我放下水桶,回头去推自行车。爸爸撒网收网,我们走走停停,水桶里总是不多的几条一拃长的鲫鱼,连常见的“新疆棒子”也几乎见不到了。多么让人失望啊!以前爸爸去排水渠拉拦网还能见到筷子那么长的鲤鱼和“五道黑”,大渠的水这么深这么多,鱼都去哪里了呢?河水缓缓流淌,鱼鳞状的波纹闪着刺眼的白光,这条从几百上千公里之外流过来的河水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呢?

07

爸爸只好带着我去排水渠侦察水情。连着好几个假日,我们沿着团部附近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排水渠,先是从团部出发,挨个往下面的连队跑,再由连队前往沙漠防护林。若不是这样,我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到底生长在一个怎样的世界,戈壁滩到底有多大有多荒凉。排渠一般在农田或者林带旁边,越是面积广大的农田,侧旁的排水渠就越深越宽,灌丛与杂草也越茂密。排水渠几乎没有像样的渠帮,渠岸上部多是深及脚踝的碱土,被草叶划破的伤口沾上这样的土会有强烈的蜇痛感;因为排水渠地势低洼,坡岸也就相对潮湿,麻黄、芦苇、画眉草、骆驼刺、甘草、棘豆、苦马豆、野麻、蒲草……塔里木盆地的野生植物竞相在这里抢夺地盘。排渠跟前有时连人走的路都没有,被太阳晒得打卷儿的杂草生长在开着碱花的虚土里,一脚一脚如同踩在气泡上。爸爸这时候会心疼我,让我待在原地,他一个人往前走走看。但我不答应,四面都是望不到头的农田或者荒地,没有树荫,更见不到半个人影,戈壁滩会用它又大又白的寂静吃掉我的。所以我宁愿跟着爸爸走在没有路的碱地里,让带刺的杂草在小腿上割开一条条口子,宁愿被蚊子追咬,也不敢一人留下来。多数排渠水浅得大概只到爸爸膝盖,因为是农田的排碱水,水倒清澈, 但渠底都给排碱水醺成黄色,真不知那些只有我手指头那么长的小鱼儿是怎么生活在里面的,难道它们要喝这种又咸又苦的水吗?但它们可真是机灵啊,乌青的小身体很早就觉察到陌生人的到来,而后一起拐头向上游游去,越往上游,带动的鱼儿就越多,鱼苗苗、鱼秧秧……大大小小,一群跟着一群,奋勇又着急地往上游,眨眼间,沟里或密或稀的杂草就被它们精灵般的小身体撞得东摇西晃。先初,只是近处的一片,窸窸窣嚓啦啦,很快,向前去的整条渠都抖动起来了,那些翠绿的草尖儿在白辣辣的阳光下过电般颠动着,似乎大地深处传来了一股难以描述的力量,使得它们为之惊异和战栗。阳光刺眼,空气烫人,我在渠边的杂草间快步穿梭,跑得比爸爸还快,草尖扎上脸颊划过手背,混合了碱土味的汗水从太阳穴流到我的嘴里,渠沟里带着鱼腥气的潮气将咸晶晶的汗水变得又滑又腻,接着渗进皮肤的小伤口里,顷刻间,我的脸又红又肿,双手又痒又疼,但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停下脚步。我太开心了,和爸爸这样走在戈壁滩里,还有一渠精灵一般的小鱼在和我赛跑。如果不是爸爸在后面喊我,我想我会一直跟着小鱼们跑下去的。

阿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生于新疆,现居银川。出版有长篇历史小说《乌孙》,短篇小说集《核桃里的歌声》《奔跑的骨头》《飞地在哪里》,散文集《流水与月亮》《白蝴蝶,黑蝴蝶》《撞痕》,随笔集《托尔斯泰的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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